文/手稿2012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30年从未离开的青岛人,吃了无数的海鲜水饺,被这家店的排名跟打分深深震惊了”,一位青岛本地人在大众点评网上愤愤地写道。他给这家店铺的海鲜水饺打了两星,在一堆五星的评价里很是扎眼。这家海鲜水饺是大众点评网青岛站的推荐商户,凭借着外地游客的好评,一度获得了全五星的评价。在小店的西面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幅大约三平米的展板,非常骄傲地提及本店在大众点评网上的良好口碑,还介绍说“北京的一位公司总监,慕名坐飞机前来品尝,下午飞来晚上飞走,在一份鲅鱼水饺面前大呼过瘾”。

仔细阅读了这家店铺的评价,可以发现三星以下的评价都来自青岛本地食客,外地游客的评价几乎都是五星。“只能说这地段在旅游景区栈桥附近,所以很多游客都是捧着手机找到这儿的”,另一位给了三星评价的青岛本地人这样写道。笔者本人也是在大众点评app上找到的这家店。进门发现冷冷清清,顾客只有邻桌的一位姑娘,她点完餐之后接了一个电话,开口便是“我明天回北京”。

“看来大众点评已经被游客占领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去其他城市时特意搜到的当地特色美食也是这样的?”,文章第一段提到的那位青岛本地食客说自己“深深陷入了忧虑”。这是近年来蓬勃发展的移动互联网的一个缩影,对同样的事物,线上与线下的认识可能截然不同。在一个广为传播的关于进藏文艺女青年的网帖中,作者戏谑地写道,“为什么很多人骑车来到西藏一次心灵就被净化了,而我在藏区呆了20多年还是这么龌龊”。

北京多云

主要依靠互联网获得信息的大城市来客和主要依靠经验获得信息的本地居民,代表着一线城市和二线以下城市的基本单元。前者长期浸淫于各式各样的互联网产品,甚至可能就是互联网产业从业者,他们购买力更强,更善于尝试新鲜事物,成为了创新企业的员工和用户,自己也从中受益。在这种前提下,一线或者准一线城市,与二线以下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用户习惯甚至于意识形态都在剧烈地分化着。

从理论上来说,互联网本来是可以让信息在城市间高速廉价流通,那么应该是缩小城市差距的良药。但是实际上由于互联网是一个快速迭代的行业,对人才、基础设施和城市文化要求很高。虽然以BAT为首的互联网行业已经深刻改变了全中国人的生活,但是很少有互联网公司能够在小城市扎根。2012年搬迁到南宁的猫扑就是一个反面的例子,曾经最大的中文网络社区已经掉入中国社交网络的第三梯队。不需要一个地域分布直方图读者们也可以想像,中国Top20甚至于Top100的互联网公司是如何集中于北上广深杭的。

而且现在有一个明显的趋势是,互联网行业不仅仅在向这些一线城市集中,更在向北京这一座城市集中。北京成了互联网的云端,一举一动决定着互联网行业的晴雨冷暖。数码产品测评新媒体Zealer将在5月24号在北京召开新产品发布会。这家位于深圳的创业公司穿越2500公里来到北京开发布会,让一些广东的粉丝有些不满。创始人王自如是这样解释的:“因为北京有最集中的互联网资源,业内传播成本相对最低”。去年总部在珠海的手机厂商魅族,也选择在北京水立方发布新一代的旗舰MX3。

这不仅仅是消费类数码产品行业的独特现象,上周六开始的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爆出来了不少猛料,很多外地互联网创业公司纷纷到场。会议议程安排的很紧凑,暖场的第一天就安排了夜话时间。挖财联合创始人全云峰千里迢迢从杭州赶来参加,因为这场夜话的主题是“互联网金融创新”。同样是在这天晚上,出门问问在3W咖啡举办了谷歌眼镜版app的体验会。创始人李志飞2012年从谷歌离职回国,一开始他把这家语音识别公司设在上海,因为觉得“在上海创业更踏实”。但是一年后他和出门问问一起搬到了中关村。现在谈起来搬家这件事,他的回答是北京“吸引最顶级的互联网人才,包括技术、产品、商务”。

剪刀手互联网

北京拥有全国四分之一的985和211高校,37所中科院研究所。人才的集中并不意外。不过五年以前,清华北大或者中科院毕业的学生,想要找到一个对口的专业,需要离开北京远赴外地的政府、事业单位和研究机构。互联网行业的爆发以及对人才的极度渴求,让他们留在北京变得轻松。小雨是今年的硕士毕业生,她投了两位数的外地事业单位和研究所,至今杳无音讯,但是她却拿到了几家互联网公司的管培生职位。

中科院自动化所毕业的学生吕扬,选择了“逃离科研”,进入中国电信做市场相关的工作。而她的几个博士师兄,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百度。吕扬本科的校友,浙江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出身的苏杰,是《人人都是产品经理》一书的作者。产品经理是近些年来互联网行业催生出的最热门的职位,它对应聘者的出身几乎没有要求,开始只要求你懂一点计算机语言,懂一点设计,懂一点用户体验,基本上大部分头脑灵活的理工科学生都满足这个条件。除此之外,从事网站运营、新媒体、数据分析、社会化营销等领域的年轻人,一旦需要离开北京回到家乡就业,都面临着痛苦的格式化。

这让互联网行业的从业者在北京越聚越多,他们的行为正在重塑这座城市。五一期间开幕的草莓音乐节,像美国的西南偏南一样,成为了互联网行业和音乐行业的共同狂欢。北京分场的热闹程度明显盖过了上海,匿名社交应用“秘密”在这次音乐节上出了不少风头。托互联网的福,北京和湾区(位于旧金山,美国科技企业聚集之地),正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一致的步调。不过美国人还是步子迈得更大一些,新兴互联网“土豪”们已经和湾区原住民发生了不少摩擦。

“谷歌巴士”事件是这些摩擦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个,湾区的居民要求向谷歌为员工巴士使用公交车站牌付费,因为这些“谷歌巴士”占用了公共资源,但却以极低廉的价格为内部员工服务。旧金山还有活动家要求Facebook、谷歌和苹果支付10亿美元用于修建保障住房,因为它们的员工在当地一掷千金,显著推高了房价。

玛雅和亚特兰蒂斯

知乎上的一位来自湾区的用户用“麻瓜”来形容这些对互联网行业不友好的居民,言外之意,互联网从业者则是“魔法师”。在过去二十年,互联网确实像“魔法”一样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便利。正如前文所说,互联网同时也塑造着一些超级城市,比如湾区,比如北京。美国的财富显然正由五大湖区向加州共和国转移。最新的环首都经济圈规划让“七环”的概念浮出水面,这个940公里长的环形公路圈住了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根据从北京市政府今年最新的城市功能区规划,文化、科技、互联网、金融是发展方向,其他高耗能低附加值的产业都要向外地迁移。这意味着,这座城市的未来是“魔法师”们的。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未来人口密度如果达到北京城八区的三分之一,也有足足8000万。

万一这些”魔法师“中出现了伏地魔呢?互联网的生命还不到半个世纪,在中国更是只有二十年。它便捷的连通性背后也隐藏着易受攻击的风险,究竟是什么样的风险我们似乎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美国科学家和企业家Danny Hillis在TED上谈及互联网的脆弱性,认为人类需要一个B计划。未来云计算、大数据、互联网金融、智能家居与人工智能会纷纷落地,一旦它们的风险纠缠在一起以至于发生化学反应,那就是另一次黑天鹅事件。霍金在评价最近上映的《超验骇客》时就表示:“人类在考核人工智能的潜在风险和收益方面所做的研究工作太少”。

未来面前人类是无知的,互联网B计划代价也太高。但是至少我们不应该把如此依赖互联网的“魔法师”们放在同一座超级城市里。对于整个人类来说,北京当然只是众多“超级城市”中的一座,对于中国人来说,它是独一无二的。人类历史上已经有过一些超大城市瞬间消失的例子,比如楼兰,还有更闻名遐迩的玛雅文明和亚特兰蒂斯。虽然目前的研究尚有疑问,但是很多历史学家相信玛雅的消失是由于这个庞大的城市群遇到了瘟疫。而亚特兰蒂斯,这个城邦的消失和存在一样扑朔迷离。但不管是遇到了海啸、地震还是间冰期的海平面上升,它和玛雅一样超前于时代的文明都因为小概率灾难的发生而瞬间崩溃。

即使互联网隐藏的风险不足以引起北京的崩溃,而只是一次休克。那么对于中国的经济来说也无异于迎面一盆冷水。目前所有的分析师都在欢饮鼓舞地谈起互联网将会帮助中国经济调整结构,所有创业公司都在期待自己成为下一轮台风吹起的那只猪,这座城市的房价还在一枝独秀地继续攀升,外地年轻人义无反顾地涌入。很少有人愿意考虑超级互联网和超级北京的整体性风险。就像关东大地震之前日本人不知道传统的楼宇如此脆弱,99年股灾前没有人觉得互联网公司应该有稳定的现金流和健康的市盈率,911之前赢得冷战的美国人根本没有想到国土防空存在如此惊人的漏洞。历史告诉我们,危险的不是迫在眉睫,而是熟视无睹。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很简单,转发这篇文章,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希望最后这些危言耸听的担忧全是可笑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