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在布灯时,韩寒在采访间的角落抽空吃面,一个来找他的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误把背对她的摄影师当成了韩寒。看到这一幕,还在嚼着面的韩寒在角落笑了,“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啊?”
作为80一代的文艺ICON(偶像),谁不认识韩寒?
他就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长在你的视线里,黏在你的生活里。但就像所有人都看到小广告,却从来不知道广告上的手机号主人长啥样、干这行正经历或曾经历过什么故事一样,所有人都知道韩寒写书、赛车,办过《独唱团》、正在经营着“一个”,好事者甚至还在津津乐道于他与方舟子的嘴仗,但在ICON之外、作为一个普通80后的个体,他做每一步人生决定时是什么状态?第一场赛车比赛时在第一个弯道就冲出赛道时在想什么?“叛逆”、“个性”、“风格”这些标签背后生活里是怎样的性格……这些简单的问题,又似乎十分无解。
这个时候,又有谁认识韩寒?
感谢《后会无期》,它绵长的制作周期、200人的制作团队、必要的高频宣传活动,把韩寒从小众的赛道上搬到了更大众的银幕前,从微博上小野的萌照和金句后揪出了他的肉身,通过“拼贴”冯绍峰、陈柏霖、袁泉、制片人方励、路金波、文学策划魏君子、剧组宣传张冠仁、“一个”执行主编小饭、大众333车队老板夏青的语言,以及记录《后会无期》拍摄过程的《告白与告别》一书,我们或许在接近一个不加定语修饰的韩寒。
但就像夏宇的诗一样,“你要怎么形容橘子的味道呢?我们只能说有些味道像橘子。”韩寒这只橘子,我们接近的,或许依旧只是他的味道。
Part1:其实,他不是天才少年
电影梦从2008年就开始“预谋”了
“他真的不是说就天才少年,轻轻松松做一个还不错的电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情。”——方励
韩寒公开宣布过的三个梦想,写作和赛车都成了,拍电影这个梦想,从《后会无期》目前的口碑和票房来看,显然也不出意料地成了。他的路太顺了,顺到人们下意识会用“天才”来形容他。但用韩寒的话来说,“这有点结果导向论了。”
的确,《后会无期》的成功,才让韩寒身边的朋友们,开始后知后觉地渐渐记起韩寒为当导演进行过的努力。2008年,路金波要帮饶雪漫拍一个MV,韩寒自告奋勇来做导演,整来了一个60人、20辆车的剧组,最后自掏腰包超支20万拍完MV,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导演处女作。路金波当时不解,现在回忆说,“他是有预谋的。”
摄影师廖拟原来是韩寒的球友,后来韩寒让他把电影学院的同学都找来,一起踢球、打台球、吃宵夜,“那时候就开始嘀咕灯光什么的了。”
从正式有拍电影的决心开始,到2014年初影片正式开机,在所有被吊着胃口和档期的朋友们眼里,这几年时间的韩寒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恣意随性,但就像路金波的恍然大悟一样,韩寒的“导演的自我修养”其实已经在悄然进行。
行政统筹于梦也有类似的故事,那还是2010年的冬天,他和廖拟被叫到韩寒家,听了半页纸的剧本,然后韩寒问他们,拍出来时长是多少。“我们说了个时长,他哈哈一笑说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他要再研究研究。”这样的修炼甚至直到影片立项、开机后还在进行——
文学策划魏君子告诉记者,每次策划会,大家都按照公路片的模式讨论,韩寒每次都有很多想法和创意,但都会在下一次讨论里自己又给推翻了。魏君子一直对此不解,直到最后看到剧本才了解,“或许,这是韩寒第一次做电影故意要做的功课,他需要了解各种,但不一定照做。”
韩寒并非天才少年的事实,让所有参与《后会无期》的工作人员莫名惊诧。但对他的老朋友、大众车队的技术总监海南而言,这早就不是秘密,“一般车手总是周三周四就开始练了,韩寒总是周五才慢悠悠地来,大家总觉得他练得少,后来才知道他总在其他地方一个人练。”
不仅不是天才少年,韩寒的学习之路甚至也并非一帆风顺。当年第一次跨行去当赛车手,首场正式比赛的第一个弯道他就冲了出去,这次再次跨行当导演,也在剧本上吃了瘪,制片人方励直言,“他对电影本身还是有低估的地方,比如对剧本的低估,他告诉我三个月肯定没问题,10月底没交,12月初才交出一稿。”即便如此,对这稿剧本方励也不是很满意,“我跟韩寒说,你小说可以写得前言不搭后语,观众可以有机会反复嚼你的文字,电影是一遍过的,中间一断片立刻就断了,没选择的。”
韩寒接受方励的意见,但并未按照江湖规矩再交一稿,他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这或许就是外界认为的“风格”。
Part2:创作,坚持独裁主义
演员都在拍摄当天拿到台词
“他向我们证明有能力做各种,但最后还是选择做自己。”——魏君子
关于剧本的问题,韩寒自己的说法是,“需要按照工业化标准来写,没有写作快感。”他的解决办法,是在现场根据具体状况调整对白。那一稿被方励批评过的剧本,最后“只成了一个基本的工作本,我们都不按它来工作了。”
尽管一上来就玩王家卫式的片场风格——往往只能在拍摄当天才能拿到台词的冯绍峰、陈柏霖、袁泉还是一致认为没问题,“他特别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这句话看似特别没有力量,但在成功学的范畴里,它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准确。
对于这种准确,冯绍峰认为,“可能是因为他既是导演又是编剧吧,对人物的状态、情绪包括念台词的节奏,他都了然于胸,有自己的想法。”到了韩寒这里,为了维持这种准确,他苛刻到不准演员随意改台词。
如果碰到创作分歧怎么办?张冠仁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我们会想办法沟通,但基本上最后他都能说服我们。”改变他的例子?“也有,但好像不太多。”
韩寒有多渴望把《后会无期》尽可能多烙上自己的印记?从他对细节的参与度上就可以一览无余。
找邓紫棋来唱主题曲,因为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过对方的歌,“很喜欢那个爆发力,做音乐时就想到找她来唱。”朴树、配乐的小林武史、改编的《东极岛岛歌》也都是这样,都源于念念不忘而引发的回响。
再比如片中的火箭残骸,韩寒拒绝用硬纸板做道具,方励于是下令自己的工厂全部停工,十天内赶制出了道具。它最终在片中呈现,又有多少普通观众会关心它的真假和比例大小?韩寒不在乎,“如果用硬纸板质感会差很多。”
艺术创作里的固执,可能会导致失败,但至少能保证风格。所以,“特别韩寒范儿”成为《后会无期》引发最多共鸣的评价。至于自己坚持下来的审美、格调是否为大众接受,韩寒并不在乎——
“不喜欢的,我也尊重你的个人品味,希望我们还能后会有期。”
Part3:性格,谨慎的嬉皮士
“他居然拿我会不会笑场来打赌”
“韩寒其实是一个挺纠结的人,执着但不强势,这挺像陈柏霖(的角色);他又有英雄的情怀,挺把自己当回事的,这点挺像冯绍峰(的角色);他的性格基本上就是冯绍峰加陈柏霖除二。”——路金波
在朋友眼中,韩寒像一个嬉皮士。这跟他在微博上呈现出来的幽默相得益彰,算是情理之中。
方励原本找来知名摄影李屏宾给《后会无期》掌镜,结果韩寒剧本一拖再拖,生生拖完了对方预留的档期;写作也是,截稿永远是先拖稿,然后在最后一分钟交稿,这一点路金波深有体会;冯绍峰说起韩寒欲哭无泪,“他经常在监视器前跟工作人员说,看这场戏冯绍峰会不会笑场,他竟然拿这个事情来打赌。”录音师郭明也亲自见证过,韩寒在耳机里听到闲暇着的冯绍峰和陈柏霖在讲笑话,于是打断拍摄参与其中……
但按照规律,所有的嬉皮士心中都怀揣一份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韩寒的嬉皮士表象背后,其实有份谨小慎微的心。这又是他性格中的意料之外。
比如“一个”在发展壮大后,面临融资问题时,韩寒一直犹豫不决,张冠仁坦言,自己十分理解他的顾虑,“没有想清楚这个产品怎么走的话,去融资是特别有损于长期规划的一个动作。”选择迈出当导演这一步,他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积累学习,而不是靠自己的个人品牌攒一个团队,追求速度。
这种反常规的“并不叛逆”里,遍布韩寒性格里的细密小情结。他要强,渴望胜利,“玩杀人游戏,从不会在自己输了的那盘停止玩游戏。”当年赛车冲出赛道,他第一反应不是会不会受伤,而是“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完蛋了,肯定要在耻辱中度过余生了。我仿佛听见四面八方涌来的嘲笑。”
不少人觉得被当作“国民岳父”该是件幸事,韩寒却开始焦虑小野以后择婿问题,自嘲说,“她未来的男朋友很可能像我一样,是个禽兽。想想就很难受。”并坦言,这心结“到她结婚时都不会释怀。”他倒是可以对别人的儿女没有距离,在片场跟演员说话都是贴身耳语,尽可能照顾到对方情绪。
韩寒的纠结,倒是很符合80一代的共性。方励总结说,“不管怎样,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后会无期》刚开始时我还去现场盯着,怕他处理不好跟各部门人的关系。后来,他和另外199人全成了朋友。”而韩寒自己在《告白与告别》里这样写道——
“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到最后告别一个人,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我总是希望自己尽量少地认识人,尽量少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建立在其他个体身上。无论对感情和朋友都是如此。”
Part4:改变,寻常成功的男青年
“人都有不痛快的时候,但绝对不能放在表面上”
“他是个野男人,突然被家养,赴宴、舞池,感觉他受委屈了。”——小饭
如果说,《后会无期》的风格是熟悉的韩寒味道,那么为宣传影片高频曝光的行为,则似乎是不一样的韩寒做法。如果一定要为此找个出口,“成长”也许是个安全又接近的词语。
路金波从自己的角度论证过《后会无期》之于韩寒“成长”带来的帮助,“他很早就退学了,赛车也最多一个领航员,没有同学、同事,是个独行侠。以前带一帮小伙伴跟我们踢球,连十个人的球队都领导不好。这次200人的剧组,井井有条。”
而“一个”的执行主编小饭这样理解韩寒的“成长”,“韩寒为电影付出了很多,也‘改变’了自己。我以为他不喜欢这些(宣传)场合。他是个野男人,突然被家养,赴宴、舞池,感觉他受委屈了。”
“看他(在电视上)不自在的样子,那叫一个心疼。”小饭在朋友圈这样写到。
“成长”没有对错,韩寒也跟哈姆雷特一样,只要在别人眼里,就有100种可能。有意思的是,在谈到韩寒的改变时,无数报道都在强调,“他现在也开始在乎钱了。”但如果按照逻辑来讲,单纯出于这个目的,他完全可以继续去写书,犯不着以谨慎的心态,跨入一项对自己而言全新的行业。韩寒倒是自己在采访里谈过金钱观,大意是说,自己能接受低薪酬,但无法忍受干同一行却比自己干得糟糕的人薪酬低。
很多时候,大众印象里的韩寒,似乎永远停在了他《三重门》时代辍学出书的印象上,以至于忘记了他现在已经32岁身为人父的现实。但从个人进阶的角度来看,韩寒依旧是那个在上海郊区的亭林镇生长起来的城郊少年。《后会无期》之所以避开城市,让青春徜徉在荒漠、小镇、戈壁里,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于,“我并不是城里人,从小在乡下长大,对城郊或城市以外的国土更有感觉、更有感情。”说到这里时,韩寒依旧带着玩笑般的口吻,但内里又带着严肃,“我是上海乡下人啦,跟城市接触比较多,但包括小说,作品里都不喜欢城市。”
也想学一次韩寒的固执,固执地想把《后会无期》当成他事业上的一道带有升华性质的分水岭。在这里,你能看到他依旧有所坚持——比如觉得拍电影有客观限制,不自由,所以拍完《后会无期》反而更渴望写小说;他也有所改变——比如已经不再写杂文、打嘴仗,“人都有不痛快的时候,但绝对不能放在表面上。”
对于一个32岁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坚持和改变,你不觉得很平常吗?还记得韩寒和朴树合作的那首歌吧——“我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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