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坏账发生在上海，借款额不到1万元。当杨一夫找到登记地址时，借款者已经搬了家。后来他通过找到借款人前妻探寻到了他所居住的小区。在蹲守几日未果的情况下，杨一夫灵机一动去了趟电信局，给借款人的座机号码交了电话费，从而得到借款人的新住址，最终追回了贷款。

这次催收，追回的欠款还没有团队路上的花费多。但杨一夫得出了一个结论：必须建立从头至尾的风控体系，包括完善风险准备金、培育客户群、重点信息核实、借款人跟踪以及催收流程等环节。杨一夫将这些想法与李欣贺和张适时商讨后，他们马上对前端审核和客户开发策略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这一年，“人人贷”成立了一家线下公司，不仅开发那些不上网的借款客户，还要负责对部分客户的实地考察。另一方面，积累客户的数据信息，逐步建立依托大数据的个人资信系统。“未来，每个人只需要在手机上按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信用评级，能够借出来多少钱。”李欣贺说。

在2013年，“人人贷”总共成交了接近20亿元的贷款，平均每单借款4万至5万元。一半是为了生意需求，另一半则是装修、旅游、购物等消费借款。由于参与资金充裕，一个借款标的上线，不到一分钟就被投资者分割干净。

无论在有利网还是“人人贷”，市场形成的年化利率都为12%左右，与国际水平接近。

众筹：做天使投资人

如果说P2P网络贷款是基于互联网的新型债权投资；那么“众筹”模式的出现，则开启了一种股权投资的新模式。

吴东风就认为自己是个新潮的投资者。从17年前炒股开始，他就一直在尝试不同的投资渠道，摸索到近几年，在上海投资餐饮业，在合肥投资服装代理权，在建材市场买门面，还注资过家乡莆田兴旺的医疗服务业。吴东风这些投入30万到50万元，把自己变成小股东的项目，都给他带来了不错的收益。

在2013年，吴东风把目光投向了移动互联网，按照以往天使投资给人带来的印象，他完全是个圈外人：既不是互联网从业者，也没有项目上市的经历；他不知道怎么接触创业团队，天使投资圈与他彼此也一无所知。更关键的是，相比于那些知名的天使投资人，对一个项目动辄一二百万元起价的投资，他总计50万到100万元的预算，看起来并没什么优势。

吴东风的持币观望，在发现众筹这一形式后，终于找到了出口。一次在新闻里，吴东风得知一款叫“大姨妈助手”的女性健康软件，在一家名为“天使汇”的众筹融资平台上获得了200万元的投资。所谓众筹(Crowd Funding)，是互联网金融的一种模式，意为向众人募集资金。创业的小微企业利可以通过“众筹”，在互联网上向多个投资者募集资金。

众筹的投资形式，让吴东风那种类型多元、资金分散、小额注资的习惯，再一次找到了用武之地。后来他在众筹的网站上看到一家名为Eput.com的图片社区项目，专门到无锡约谈了创始人，感觉小伙子很靠谱，就拿了40万元加入投资。这个项目最终召集了三个投资者，共计120万元。除了吴东风和一家专业投资机构外，第三个投资者是注资20万元的孙洪峰。

孙洪峰是正保远程教育公司的高级副总裁，他在中欧商学院的EMBA班里听同学提到“天使汇”，得知了股权众筹这种形式。孙洪峰自己一直有做天使投资人的计划。他发现，移动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形成了一个创业高峰，近年诞生的大批小型创业公司，初创时期大多只有四五个成员，靠五六十万元资金注册成立，本身对资金的需求也相对较小。早期几十万元的注资就够生存上好一阵子，而一旦他们找对路子，做出市场欢迎的产品，短短一两年内公司就可能飞速膨胀，价值翻到百倍千倍都有可能。

对于刚刚入行的新手，天使汇、大家投、创投圈这些众筹融资网站，降低了过去天使圈熟人社会的门槛。如果还按照过去创业团队靠投递商业计划书、靠朋友托朋友来约谈，孙洪峰虽然有资金、有成熟的上市经验，却不能被创业者所知。他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跟着朋友一起，以极低的效率慢慢寻找、接触现在的创业圈。然而在互联网众筹平台上，投资、融资双方的信息公开，彼此都可以像逛超市一样寻找心仪的合作对象。

2013年，孙洪峰已经约谈过七八十个项目，成功投资了3个，每家20万元。今年春节假期刚结束，到元宵节时他就已谈过两个团队。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他自己经历过白手起家融资的过程：“我们网站2000年上线，2002、2003年我到处去找钱，给许多投资者都发了商业计划书，但因为名气不大，只有三四个人愿意见我们，最后一个都没谈成。几个创始人只能靠抵押房产车产、借钱，才把那段时间熬过来。”相比于当年的胼手胝足，现在创业团队要幸福得多，孙洪峰约谈的很多项目，都只运行了半年到一年，或者仅仅有一个概念，就可以拿出来吸引融资。

在天使汇CEO兰宁羽看来，孙洪峰、吴东风这样的“小微天使”群体必然会不断壮大：“那些刚刚把公司套现、上市，拿到第一桶金的人，愿意投钱来支持自己喜欢的创业团队。另外，像一些企业高管，收入达到一定层次，就可以每年拿出10%～20%的收入，进行高风险直接投资的配置。”天使汇推介项目——“拍它”的创始人吕博森认为，这种小额众筹投资甚至会对现有的投资市场造成冲击：“资本市场里永远都是专业机构占大头，但现在国内小公司这么多，大投资机构只愿意跟看起来已经很靠谱的团队合作，留下的漏网之鱼就是小天使们最好的投资对象。个人愿意冒险，众筹又再次降低了每个人的风险，很容易占取到最早期的投资机会。”

但值得注意的是，天使投资终究具有高风险的性质。天使汇资深创投经理姚嘉提醒，虽然一旦项目成功，天使投资人一两年内就能获得几倍甚至上百倍的收益，但是“正常互联网创业里98%、99%的团队都是失败告终。从投资者的角度，10%的成功率是市场的平均水平。所有人都要做好试错的准备，没有经验的人更要慎重”。

天使汇的投资人资格要求很严，用户必须填写自己的投资经历，经过网站审核后才可以开通账户。“我经常接到用户的电话，质问我申请为什么没通过。有些人不了解天使投资，以为项目失败还会返回本金。”姚嘉告诉我们，现在网站上最活跃的用户，还是投资公司的从业者，或者是孙洪峰这样懂行的公司高管。“未来圈外大众肯定是要进来的，但这还需要一个市场培育的过程。”

而股权众筹面临的更大风险是，这样的融资在我国还出于法律与监管的模糊地带，一不小心，就容易涉及非法集资。2012年，从事电视节目运营的美微传媒在淘宝销售原始股，一共1191名会员参与了认购，总数为68万股，总金额人民币81.6万元。但交易未完成就被淘宝官方关闭，阿里巴巴对外宣称，淘宝平台不许公开募股。

按照我国《证券法》，向不特定对象发行证券，向特定对象发行证券累计超过200人的，都属于公开发行证券。而一旦公开发行证券，则必须通过证监会或国务院授权的部门核准。兰宁羽告诉本刊，天使汇的众筹把人数严格限制在49人以内，参与者经过资格审理，避开非法集资条款里的“向不特定社会公众吸收资金”。网站自己不设资金池，签过协议后投资者的钱直接打创业团队账户。“我们与监管部门一直保持着密切交流，这件事请确实很难界定得特别清楚，我们现在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更多的众筹网站，选择绕开股权这一敏感地带。追梦网是一个以预售为主的众筹网站，CEO杜梦杰坦言，虽然他觉得股权更符合众筹发展的未来，但自己的团队“太年轻，不懂资本运作，干脆就不冒这个风险”。在追梦网上，项目多是文化、艺术、创意类的产品，比如凑钱资助一个独立纪录片项目、一个自制绘本，或者一对搭档的背包世界环游计划，征集的总金额大多在一两万元上下。参与者可以参加不同档次的资金资助，获得类似于“高清电影加密观看”、“片尾字幕特别感谢”、“正能量主题T恤”的回馈。精神返还的属性更强。

在这个看起来很小清新的网站上，80%都是18岁到38岁的年轻用户，主要分布在北上广和东部地区，其中女性用户居多。“女生更容易被打动，也愿意为喜欢的东西付费。”杜梦杰一度也不理解，到底是什么人会为一个创意项目投资上千元。一名用户告诉他，自己平时是月光族，反正吃吃喝喝莫名其妙钱也就没了，还不如投资一个喜欢的项目，能获得帮助他人的满足感。杜梦杰感慨：“这其实也是一种消费，说白了，你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粉丝经济’。”

作为唱片公司，摩登天空在追梦网上创办了一个目标100万元的众筹项目，为去年因《董小姐》一曲走红的民谣歌手宋冬野筹款，支持其全国百站巡演计划。这是目前追梦网上影响最大的项目。

最低出资200元，参与者就可能获得包括宋冬野专辑、演唱会门票，直至和宋冬野一起吃饭，参与MV拍摄等等回报。“一个民谣歌手在全国100个城市里巡演，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唱片公司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杜梦杰认为，如果这次众筹成功，也会开创一种新的演出模式。“这些订单相当于为唱片公司做了市场调查，‘粉丝’们为喜欢的歌手付费，给自己家门口的演出铺路，双方合力降低了演出的市场风险，让传统模式里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成为可能。”

同样，对于小型的创业公司来讲，这种团购+预售的众筹模式，得到的帮助不啻于股权上的支持。深圳麦开网络技术公司最近以一款名为“Cuptime”的智能水杯，在众筹网“点名时间”上走红。麦开是一家典型的创业公司，团队一共18个人，完全靠两年前一款运动追踪仪的销售收入运营。在2013年，团队前期投入50万元，开发了一款能自动记录用户饮水量，在合适时间提醒人喝水的Cuptime智能水杯。下厂之前，CEO李晓亮决定把项目放在“点名时间”上试一试众筹，看看市场有什么反应。

上线前一天团队在一起吃饭，同事们猜测到底能筹到多少钱。“我觉得有8万块钱就不错了，有同事猜会有25万元，我们都认为太异想天开。”李晓亮说。但出乎意料的是，10点钟项目上线，刚到午饭时间，就已经超过了“点名时间”要求的最低1万元筹款额。数字一直在飞速上升，这款水杯变成了点名时间众多智能硬件中最受欢迎的产品。30天之后，一共有2668人参与，筹集金额高达135万余元。

“我们原本给工厂下了1000个订单，目前在‘点名时间’上就预售出5600多个，订单追加到1万个，这样每个水杯的成本也降低了。”李晓亮在众筹过程中，一直在跟网友们互动，根据大家的建议，对水杯的包装、杯盖做了改进，还增加了茶滤配件。

“按照我们现在给大家的回报，这次众筹的预售其实是亏本的，但我们拿到了最重要的市场反馈。玩众筹的基本都是爱尝鲜的人，他们在各个行业内也是意见领袖，相当于为我们做了免费宣传。过去产品做出来就是放在京东、易迅上直接自己卖，能卖出几千个就很不错了。现在全国各地的代理商都联系我们，订单就已经下了30万个。”李晓亮告诉我们。

对于麦开这样的小型公司，一年时间内最多也就推出一两款产品，“只要有一款失败，整个公司的生存就都危险了”。现在的众筹起到了市场调查的作用，团队投资的风险被几千名用户一起消化掉，这对传统商业的经营模式、风险预测是一种彻底的颠覆。

李晓亮对公司的现状非常满意，他暂时拒绝了找上门来的投资者，目前1000多万元的年收入足够他继续扩大再生产。李晓亮了解过天使汇这样的股权众筹，等到需要投资那一天，不排除再次用众筹的方式，来给公司融资。

而作为众筹网站，天使汇自己则以“用天使汇，投天使汇”为口号，给自己发起了众筹。原本计划融资总额为500万元，但仅用了不到15天就已获得1550万元的认购额，达到预期融资的310%，最后网站不得不提前关闭项目。姚嘉最后在后台统计，在现有的2000多名用户中，有690多人提交了认购意向，其中认购成功的就包括吴东风。这20万元是他的第二笔天使投资。